1985年老山,他为救战友被炮弹撕碎,连长怒吼下令,一个承诺竟坚守了半辈子
声明:本文根据大量史料文献及亲历者回忆整理而成,在保证重大历史事件准确性的前提下,对某些细节做了文学性表达。
“不抓俘虏了!杀光604高地上的敌人!”
1985年的老山前线,副连长孙兆群看着年仅17岁的战士顾克路被炮弹炸成两截,双目赤红地发出了嘶吼。
这场战斗因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变得异常惨烈,所有人都以为复仇就是结局。
然而,谁也想不到,当硝烟散尽,孙兆群一个更惊人的决定,才刚刚开始。
他不仅要为牺牲的战友复仇,更要用自己的一生,去偿还一份无人苛求的“血债”。
这个决定,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,也让他背负起了一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。
1985年,云南,老山。
这里的空气永远是潮湿的,带着一股泥土、火药和腐烂植物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。
对于驻扎在这里的战士们来说,这就是战场最直观的记忆。
孙兆群,时任某部尖刀连副连长,一个从北方平原走出来的汉子,皮肤被亚热带的太阳晒得黝黑,眼神像鹰一样锐利。
他的兵都有些怕他,训练时他是“活阎王”,一个动作不到位,能骂得你怀疑人生。
但大家又都服他,因为上了战场,他总是第一个往前冲,把最危险的位置留给自己。
连队里有个叫顾克路的小兵,山东滕州人,刚满17岁,还没他手里的81式自动步枪高多少。
这孩子脸上总带着点儿怯生生的腼腆,跟人说话会脸红,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他不像个兵,倒像个邻家刚辍学的小弟弟。
“副连长,俺……俺给你刷刷鞋吧?”顾克路端着个盆,里面是浑浊的泥水,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。
孙兆群正靠在猫耳洞的土壁上擦枪,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,声音冷硬:“滚蛋,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练练卧倒和匍匐。战场上子弹不长眼,你慢一秒,就得让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顾克路被噎得脸通红,讷讷地应了声“是”,端着盆要走。
“回来。”孙兆群叫住他,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已经捂得有些软的奶糖,扔了过去,“拿着,补充点糖分。看你那瘦了吧唧的样,风大点都能吹跑了。”
顾克路手忙脚乱地接住,那颗小小的奶糖在他布满薄茧的手心里,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。他咧开嘴笑了,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:“谢谢副连长!”
孙兆群没再说话,只是擦枪的动作慢了半分。
他想起了自己刚当兵的时候,也是这么个愣头青,什么都不懂,全靠老班长手把手地教。
战争这台巨大的绞肉机,最先吞噬的,往往就是这些还带着奶香味的半大孩子。
顾克路参军的理由很朴素,甚至有些“老土”。
他们村里有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,一条腿在战场上丢了。
夏天傍晚,老兵就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,摇着蒲扇,给孩子们讲上甘岭,讲长津湖,讲那些用胸膛堵枪眼的英雄。
“啥叫保家卫国?”老兵用烟斗敲着假腿,唾沫星子横飞,“就是你不去把豺狼挡在国门外,它就得跑到你家里来,扒你的房,抢你的粮,欺负你的爹娘!”
这句话,像一颗种子,埋进了少年顾克路的心里。
他不懂什么大道理,只知道,当兵,就能保护爹娘,保护村里人。
所以,当征兵的消息传来,他瞒着父母,虚报了两岁,硬是穿上了这身军装。
出发前夜,他躲在被窝里,用铅笔给爹娘写信。
营房里光线昏暗,铅笔头很粗,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,像一群喝醉了酒的蚂蚁。
“爹,娘,儿子不孝,没跟你们商量就走了。你们别生气,也别挂念。我在部队很好,顿顿能吃饱白面馒头,比家里的地瓜干好吃多了。班长说我表现好,以后能学开车,学技术。等我立了功,就回去看你们,给咱家盖三间大瓦房,让你们住得亮堂堂的,再也不漏雨……”
这封信,他写了又改,改了又写,揣在最贴身的口袋里,想着等打了胜仗,立了功,再风风光光地寄回去。
他哪里知道,这竟成了他写给这个世界的绝笔。
到了老山,这个从山东平原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连绵不绝的大山。
这里的山,陡峭、湿滑,长满了能划破皮肉的灌木。
他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,挖战壕、运弹药、站岗放哨,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。
他年纪最小,力气却不小,一箱炮弹上百斤,他咬着牙也能扛上阵地。
战友们都喜欢这个小老乡,休息的时候,总爱逗他。
“小路,想家不想?”
“想。”顾克路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“想媳妇不?”
顾克路脸“刷”地一下就红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俺……俺还没媳妇。”
哄堂大笑声在闷热的猫耳洞里回荡,暂时驱散了战争的阴霾。
孙兆群在一旁听着,嘴角也微微上扬。
他喜欢这种鲜活的气氛,这证明他的兵,心里还有热乎气,还对生活有盼头。有盼头,才能活下去。
1985年7月,雨季的老山,雾气更重了。
上级下达了新的作战任务:不惜一切代价,拔掉越军盘踞的604高地。
604高地,像一颗毒牙,嵌在我方阵地前沿。
它海拔不高,面积也不大,但地理位置极其关键,死死扼住了我方通往纵深地带的一条主要通道。
越军在上面经营多年,修筑了明暗交错的火力点,战壕、藏兵洞、雷区密布,构成了一个立体交叉的防御体系。
想拿下它,只能靠人命去填。
尖刀连接下了这个硬骨头。
战斗动员会上,连长指导员讲完话,孙兆群补充。
他的话不多,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进战士们的心里。
“弟兄们,这次任务九死一生。怕不怕?”
“不怕!”吼声震得洞顶的泥土簌簌往下掉。
“好!都是带把的爷们!”孙兆群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成熟的脸,“上了战场,脑子都给我放清楚!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,怎么教的就怎么打!我们尖刀连,可以流血,可以牺牲,但绝不能出一个孬种!现在,检查武器弹药,吃饱饭,睡好觉!明天一早,送越南猴子回老家!”
散会后,战士们各自忙碌起来,写家书的,擦枪的,把手榴弹后盖拧开再拧上,检查拉火环的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考前的肃静。
孙兆群走到顾克路身边,这小子正低着头,一遍遍地用布擦拭着刺刀,刀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小子,紧张了?”孙兆群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顾克路猛地抬头,看到是副连长,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: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“撒谎。”孙兆群一屁股坐到他旁边,抢过他手里的刺刀,自己擦了起来,“第一次上主攻阵地,没有不紧张的。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,尿都快吓出来了。”
顾克路惊讶地抬起头,他没想到“活阎王”一样的副连长也会有那种时候。
“副连长,你说……俺能立功吗?”顾克路小声问,眼睛里闪着光。
“想立功?”孙兆群看着他,眼神复杂,“立功的前提是活着。死了,功劳再大,也只是一块冰冷的墓碑,一张抚恤金通知单。你爹娘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,不是一张纸。听着,明天上了战场,就跟在我身边,我让你上,你再上,我让你趴下,你就把脸啃进泥里,听明白了?”
“明白了!”顾克路用力点头,握紧了拳头。
孙兆群把擦得锃亮的刺刀还给他,站起身,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样子:“记住我的话,活着回来,我请你喝酒。”
“是!”
那一夜,孙兆群几乎没合眼。
他把进攻路线、火力配置、各种突发预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。
他知道,明天这一仗,他带上去的这一百多个兄弟,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跟着他回来。
作为指挥员,他必须冷酷,必须把战士当成一个个执行命令的棋子。
但作为朝夕相处的兄长,他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庞,心如刀割。
次日凌晨,天还没亮,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山林,能见度不足五米。
这是进攻的最好掩护。
“出发!”
随着一声低喝,尖刀连的战士们如幽灵般潜出阵地,消失在茫茫的雾色中。
进攻异常顺利,借助大雾的掩护,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604高地的前沿。
然而,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打越军一个措手不及时,意外发生了。
一个战士不小心踩中了越军布设的压发雷,清脆的爆炸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暴露了!打!”孙兆群当机立断,吼道。
一瞬间,各种武器的怒吼撕裂了清晨的宁静。
曳光弹在雾气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轨迹,炮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,震耳欲聋。
越军的反应极快,隐藏在各处的火力点同时开火,密集的弹雨像一张大网,劈头盖脸地罩了过来。
“火力压制!交替掩护!上!”孙兆群端着冲锋枪,一边射击,一边指挥部队。
战士们依托着弹坑和岩石,一点点地往前拱。
不断有人中弹倒下,发出痛苦的闷哼,但后面的人会立刻补上他的位置。
顾克路紧紧跟在孙兆群身后,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惨烈的战斗。
子弹“嗖嗖”地从耳边飞过,炮弹在不远处爆炸,掀起的泥土石块打在钢盔上“噼啪”作响。
他很害怕,心脏“怦怦”地快要跳出胸膛,但他死死记着孙兆群的话,副连长往前冲,他就跟着冲,副连长卧倒,他就跟着趴下。
他的眼睛因为紧张和烟熏变得通红,手中的步枪却握得死死的,枪口喷吐着复仇的火焰。
他看到身边一个战友被机枪子弹打中了胸口,像一袋面粉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,鲜血瞬间染红了军装。
“王哥!”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,眼泪涌了上来。
“不许哭!给老子打!”孙兆群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。
顾克路咬着牙,把眼泪憋了回去,拉开一个手榴弹的保险,奋力扔向了那个还在咆哮的越军机枪点。
“轰!”一声巨响,机枪哑了。
“干得好!”孙兆群回头赞了一句。
得到夸奖的顾克路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,胆气壮了不少。
他不再只是被动地跟着,开始主动寻找目标,利用精准的射击掩护战友。
战斗进入了白热化,双方在狭窄的高地上反复争夺,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。
尖刀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,终于撕开了越军的第一道防线,冲上了主峰阵地。
胜利似乎就在眼前。
然而,越军的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他们藏在后方的重炮开始对604高地进行无差别覆盖式轰炸。
那些威力巨大的152毫米榴弹炮,每一发炮弹落下,都会在地面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弹坑,周围十几米内的人畜都无法幸免。
“隐蔽!快隐蔽!”孙兆群声嘶力竭地大喊。
战士们纷纷扑进弹坑和战壕。炮弹像冰雹一样砸下来,整个高地都在剧烈地颤抖,仿佛随时都会崩塌。
孙兆群躲在一个弹坑里,探出头观察情况。
他看到不远处,一个新暴露出来的越军暗堡还在疯狂地向外喷吐着火舌,好几个冲在前面的战士都被打了回来。
“妈的!卫生员!卫生员!”他焦急地呼喊。
就在这时,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旁边的掩体里窜了出来,是顾克路!
那小子猫着腰,动作快得像一只狸猫,手里攥着两颗手榴弹,利用炮火的间隙,飞快地向那个暗堡摸去。
“顾克路!回来!你他妈给老子回来!”孙兆群睚眦欲裂,他知道这孩子想干什么。
可是,他的喊声被巨大的炮弹爆炸声彻底淹没了。
顾克路已经冲到了距离暗堡只有十几米的地方,他停下来,拉开了一颗手榴弹的拉环,正要奋力扔出去。
也就在那一瞬间,一发呼啸而来的重型炮弹,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身边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孙兆群只看到一团巨大的火光和黑烟猛地炸开,顾克路那瘦小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,被巨大的冲击波高高地抛向空中,然后重重地落下。
“不——!”
孙兆群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,他疯了一样从弹坑里跳出来,不顾横飞的弹片,冲向顾克路落下的地方。
炮击停了,似乎连老天爷都不忍再看这惨烈的一幕。
孙兆群冲到跟前,他看到了让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。
顾克路的身体,从腰部被齐齐地炸开,分成了两截。
上半身还保持着投弹的姿势,脸上没有痛苦,只有一种决绝的坚定。
他的眼睛还睁着,映着灰蒙蒙的天空。
他的右手,还死死地攥着那颗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手榴弹,拉火环已经拉开。
下半身飞到了几米外,两条腿上的军裤已经被鲜血浸透,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红色。
殷红的鲜血,从他残破的身体里汩汩流出,染红了身下焦黑的土地。
“啊——!”
孙兆群跪倒在地,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。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痛、悔恨和滔天的愤怒。
他想起了那个给他刷鞋的腼腆少年,想起了那颗被他视若珍宝的奶糖,想起了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活着回来喝酒……
那个昨天还缠着他问家乡故事的孩子,那个信上说要给爹娘盖新房的孩子,就这样,没了。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。
那一刻,孙兆群所有的理智都被冲垮了。
他猛地站起身,通红的双眼扫过周围那些同样被这一幕惊呆了的战士们。他举起手中的冲锋枪,用已经变形的声音,嘶吼出了那句命令:
“不抓俘虏了!给我杀!杀光604高地上的每一个敌人!为顾克路报仇!”
“为顾克路报仇!”
“杀——!”
所有战士的眼睛都红了。他们被副连长的悲愤所感染,更被战友的惨死所激怒。原本按照计划,要抓几个俘虏回去获取情报,但此刻,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:血债血偿!
战士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雄狮,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冲向越军最后的阵地。
接下来的战斗,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,而是一场纯粹的屠杀。
双方短兵相接,刺刀见红。
孙兆群身先士卒,他的手臂被一块弹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鲜血直流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用枪托砸碎了一个越南兵的脑袋,又用刺刀捅穿了另一个的胸膛,猩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脸,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。
最终,604高地被成功拿下。
阵地上,除了尖刀连的战士,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越军。
战斗结束了,幸存的战士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,收敛着战友的遗体。
没有人欢呼胜利,空气中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。
孙兆群走到顾克路的遗体旁,他蹲下身,想帮他合上眼睛,可那双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。他知道,这孩子,死不瞑目。
他小心翼翼地从顾克路血肉模糊的上衣口袋里,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,里面包着一封信。
信纸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大半,但依然能辨认出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。
“爹,娘……等我立了功,就回去看你们,给咱家盖三间大瓦房……”
看着这行字,孙兆群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钢铁汉子,再也忍不住了。他抱着顾克路残破的上半身,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
哭声在死寂的高地上回荡,悲怆而绝望。
回到营地后,孙兆群把自己关了起来。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封带血的家书,心如刀绞。
他打听到了顾克路家里的情况: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靠着几亩薄田为生,身体都不太好,下面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正在上学。
顾克路,是那个贫困家庭唯一的希望和顶梁柱。
如今,顶梁柱塌了。
孙兆群无法想象,当噩耗传到那个山东的小村庄,那对盼着儿子归家的老父母,该如何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。
一个念头,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、发芽。
几天后,他给上级打了一份报告,申请提前预支自己未来一年的津贴和补助。
领导很不解,但看他态度坚决,又念及他在604高地战斗中的功劳,最终还是批准了。
拿到钱后,孙兆群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给顾克路的父母写了一封信。
信里,他隐瞒了顾克路牺牲的惨烈细节,只说他是在冲锋时,为了掩护战友,不幸中弹,英勇牺牲。
他用尽了所有华丽的辞藻,把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英雄。
他知道这很残忍,但这可能是他唯一能为那对老人做的事情了。
信的最后,他写道:“叔,婶,克路是我的好兄弟,是我的兵。我没能把他完整地带回来,是我这个当哥的没本事。从今往后,我就是你们的儿子。克路没完成的心愿,我替他完成;他没尽到的孝心,我替他尽。我会替他,照顾你们一辈子。”
随信一起寄出的,还有他预支的全部津贴。
做完这一切,孙兆群心里的石头并没有落下,反而更加沉重了。
他知道,一个顾克路倒下了,可是在这场战争中,还有千千万万个“顾克路”。
在整理这次战斗牺牲的烈士遗物时,他看到了更多封没来得及寄出的家书,看到了更多张全家福。
他的连队,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16人。16个年轻的生命,背后就是16个破碎的家庭。
他一个个地看过去,王海,河南人,说好回去就跟未婚妻结婚;李强,四川人,女儿刚出生,他还只在照片上见过;赵刚,北京人,父母都是大学教授……
孙兆群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决定。
他要为这16个牺牲的战友尽孝。
他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,给这16户家庭写信,了解他们的情况。
他把自己的工资分成了17份,一份留给自己最基本的生活开销,剩下的16份,按时寄往全国各地。
战友们都说他疯了。
“副连长,你这么干图啥啊?牺牲的烈士国家有抚恤,你一个人能管得过来吗?”
“是啊,你以后还要结婚,还要养家糊口,你这样下去,哪个姑娘敢嫁给你?”
孙兆群只是默默地抽着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眼神异常坚定:“他们跟着我出去,没能跟着我回来。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。我不能让他们为国家尽了忠,家里人却在受苦。他们流了血,我不能再让他们的家人流泪。”
1988年,战争的硝烟渐渐散去,孙兆群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。
经人介绍,他认识了在后方医院工作的一位护士,名叫李娟。
李娟是个温柔善良的南方姑娘,她很仰慕孙兆群这样的战斗英雄,两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。
孙兆群对李娟毫无保留,他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盘托出。
“……就是这样,我的大部分工资,都要寄给他们。以后我们结婚,可能买不了新房,办不了像样的婚礼,甚至连孩子的奶粉钱,我可能都得省着给。小娟,你如果现在后悔,还来得及。”孙兆群低着头,不敢看李娟的眼睛。
李娟静静地听完,沉默了很久。
孙兆群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他想,是啊,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要把自己活成“菩萨”的男人呢?
就在他准备说“我们算了吧”的时候,李娟却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:“兆群,我只问你一句,这件事,你会做一辈子吗?”
“会。”孙兆群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只要我活着一天,就会做一天。”
李娟笑了,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杜鹃花:“好,那我嫁给你。房子小点没关系,婚礼简单点也没关系。我嫁的是你这个人,不是你的钱。以后,我陪你一起,这16个家,也是我的家。”
孙兆群愣住了,他看着眼前的姑娘,眼眶一热,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,再一次流下了眼泪。
婚期定在了那年年底。孙兆群请了探亲假,准备回老家办一个简单的仪式。
他带着李娟,想先去看看那些他一直通过书信联系的家庭。
第一站,就是山东滕州,顾克路的家。
经过几天的辗转,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庄。
顾家的房子,比孙兆群想象中还要破败。
三间低矮的土坯房,墙壁上布满了裂纹,屋顶的茅草也有些稀疏。
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正在院子里喂鸡,看到有陌生人进来,警惕地抬起头。
“大娘,我们是……”孙兆群话还没说完,眼泪就先下来了。他认出来了,照片上的顾妈妈,比照片里苍老了太多。
“你们是……?”
“我是孙兆群,是克路……的战友。”
“兆群?!”顾妈妈手里的瓢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她浑身颤抖着,几步冲过来,一把抓住孙兆群的胳膊,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,“你就是兆群?你就是俺的那个兵儿子?”
“娘!是我!”孙兆群再也控制不住,双膝一软,跪在了老人面前。
“快起来,快起来孩子!”顾妈妈哭着去扶他,手却抖得厉害。
这时,屋里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,正是顾克路的父亲。他的腿脚不便,走得很慢,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兆群。
“你就是兆群?”老汉的声音沙哑而低沉。
“叔,是我。”
顾爸爸没有像顾妈妈那样激动,他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兆群,许久,才点了点头:“好,好……像,跟你信里说的一样,是个好兵。”
那天,顾家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。
顾妈妈一边炖鸡,一边抹眼泪,嘴里不停地念叨:“克路最喜欢吃鸡了,你多吃点,就当是替他吃了……”
饭桌上,两位老人不停地给孙兆群和李娟夹菜,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。
他们问了很多部队上的事,问克路平时乖不乖,有没有闯祸。
孙兆群强忍着悲痛,编织着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。
晚上,孙兆群和李娟被安排在顾克路生前住的西厢房。
房间很小,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。
孙兆群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他仿佛能看到顾克路当年就是在这张床上,憧憬着未来的生活。
第二天,孙兆群拿出一千块钱,塞到顾爸爸手里:“叔,这钱你们拿着,先把房子修一修。以后妹妹上学的钱,家里的开销,都由我来。”
顾爸爸却把钱推了回来,态度很坚决:“孩子,你的心意我们领了。但这钱我们不能要。你和克路是战友,你来看我们,我们已经很高兴了。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,我们不能拖累你。”
“叔,这不是拖累!这是我该做的!我答应过克路,要替他给你们盖新房!”孙兆群急了。
“那也不行!”顾爸爸的脾气很倔,“国家给了抚恤金,够我们老两口生活了。你把钱收回去,赶紧跟这闺女把婚事办了,早点生个娃,也算了了我们一桩心事。”
两人正在院子里推让,一个噩耗突然传来。
村支书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,脸色煞白:“老顾大哥,不好了!"
"你家闺女,在镇上上学,回来的路上被车……被车给撞了!现在送到县医院了,情况很危险!”
“什么?!”
顾妈妈听到这话,两眼一黑,当场就晕了过去。
顾爸爸也是身体一晃,差点摔倒。
孙兆群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来不及多想,他一把抱起顾妈妈,对着李娟和村支书大喊:“快!送医院!”
一行人乱作一团,急急忙忙地找了辆拖拉机,往县医院赶去。
到了医院,顾克路的妹妹顾克梅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,门上的红灯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医生说,孩子失血过多,急需输血,但医院血库告急,需要家属献血。
顾爸爸年纪大了,身体不行,顾妈妈刚醒过来,精神恍惚。
“抽我的!我是O型血,万能血!”孙兆群想也不想,卷起了袖子。
李娟也跟着说:“抽我的,我也是O型。”
在输了孙兆群和李娟的血后,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,顾克梅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因为伤势过重,一条腿可能保不住了。
肇事司机逃逸,医药费成了一个天文数字。
顾爸爸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十岁,他蹲在医院的走廊里,像一尊雕塑,一言不发。
孙兆群拿着东拼西凑来的一点钱,交了住院费,但后续的治疗费用,依然是个无底洞。
他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,看着旁边以泪洗面的顾妈妈,再看看那个一夜白头的倔强老人,孙兆群的心里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。
他要回部队,向所有的战友借钱。
他要保住这个家,保住顾克路唯一的妹妹。
然而,他的探亲假还没结束,按照规定,他不能提前归队。
更重要的是,他即将和李娟结婚。
李娟看出了他的为难,她握住孙兆群的手,轻声说:“兆群,你去做你该做的事。我在这里守着。婚礼可以推迟,救人要紧。”
孙兆群看着未婚妻,这个柔弱的姑娘,在关键时刻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坚强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了下来,连夜踏上了返回部队的路。
他不知道,这个决定,将给他和李娟的未来,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。
孙兆群回到部队,立刻就成了焦点人物。
他要为一个牺牲战友的妹妹,向全团借钱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军营。
有人敬佩他的义气,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津贴。
“孙副连长,拿着!不多,是我的一点心意!”
“都是过命的兄弟,他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!”
但也有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,在背后议论纷纷。
“他是不是傻?一个非亲非故的妹妹,至于吗?”
“听说他把未婚妻一个人扔在山东,连婚都不结了,跑回来借钱。这人是不是有点拎不清啊?”
“他这是想干嘛?想当英雄想疯了吧?这么做,让上级怎么看他?”
流言蜚语,像针一样扎在孙兆群的心上。
但他没有时间去辩解,他一家家地敲开战友的宿舍门,一次次地鞠躬,一次次地讲述顾家的困境。
几天下来,他嘴皮磨破了,人也瘦了一圈,终于凑够了手术费。他把钱汇了过去,心里的大石落下了一半。
可另一半,却悬得更高了。
他的举动,很快就引起了团里领导的注意。
团政委亲自找到了他,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。
“孙兆群同志,你重情重义,这是我们军队的优良传统,值得肯定。”政委的表情很严肃,“但是,你有没有想过,你这么做的后果?”
孙兆群沉默不语。
“你私自向战友大量借款,这本身就违反了纪律。你为了一个烈士家属,把自己的婚事都抛在一边,你让你的未婚妻怎么想?让她的家人怎么想?你这种行为,往小了说是个人英雄主义,往大了说,是缺乏组织纪律性!”政委的声音严厉起来,“你一个人,要管16个烈士家庭,你管得过来吗?你这是在用个人的‘义气’,来取代组织的关怀和政府的抚恤工作!你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上?”
一连串的质问,像重锤一样敲在孙兆群的心上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睛通红:“政委,我没想那么多。我只知道,顾克路是为了救我的兵才死的!他妹妹现在躺在医院里,我不能不管!那16个兄弟,都是跟着我冲锋陷阵没回来的,我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还惦记着家里的爹娘!”
“糊涂!”政委一拍桌子,“你的心情我理解,但凡事都要讲方法,讲原则!你现在立刻停止这种个人行为,把钱还给战友们。烈士家属的困难,组织上会出面解决,不需要你一个人来扛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!这是命令!”政委的态度不容置疑,“还有,你马上给你的未婚妻和家人写信,解释清楚。我再给你批一个星期的假,你回去,把婚结了!一个连自己的小家都经营不好的人,怎么去带兵打仗,保卫国家?”
孙兆群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政委的办公室。他感觉自己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,满腔的热血,瞬间凉了半截。
他错了吗?他真的错了吗?
他想不明白。
就在他陷入迷茫和痛苦之际,一封来自李娟的加急电报,彻底将他打入了深渊。
电报上的字很少,却像一把刀子,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。
“兆群,我父母来山东了。他们不同意我们的婚事。速归。”
孙兆群拿着电报,手不停地颤抖。他最担心的事情,还是发生了。
他可以不在乎战友的议论,可以顶住领导的压力,但他不能不在乎李娟和她的家人。
他连夜买了车票,心急如焚地赶回山东。
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县医院时,迎接他的,是李娟父母冰冷的脸。
李娟的父亲,是一位在地方上小有声望的干部,一向看重脸面和规矩。他上下打量着孙兆群,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满。
“你就是孙兆群?”李父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叔叔,阿姨,对不起,我……”
“你不用说对不起。”李父打断了他,“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,但也是清清白白的。我们把女儿交给你,是希望她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,不是让她跟着你来扶贫救灾的!”
“爸!”李娟急得眼圈都红了。
“你闭嘴!”李父喝止了女儿,继续对孙兆群说,“我听小娟说了你的那些‘英雄事迹’。很感人,也很伟大。但我们家,高攀不起你这样的大英雄。你要娶的,不是一个妻子,而是一个能陪你一起‘普度众生’的活菩萨!我们家小娟,只是个普通姑娘,她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。”
“叔叔,我爱小娟,我会对她好的!”孙兆群急切地保证。
“好?你怎么对她好?”李父冷笑一声,“把自己的未婚妻一个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去照顾别人的妹妹?把准备结婚的钱,全都拿去给别人交医药费?这就是你说的对她好?孙兆群,我告诉你,这门婚事,我不同意!你如果真为了小娟好,就请你放过她!”
李母也在一旁抹着眼泪,拉着李娟的手:“娟儿啊,听爸妈的话,跟我们回去吧。这样的日子,你以后可怎么过啊……”
李娟哭着摇头,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母,一边是自己深爱的男人,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
孙兆群站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告,正在接受一场无情的审判。他所有的坚持和信仰,在现实面前,被击得粉碎。
他看着泪流满面的李娟,又看了看她父母决绝的表情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。
难道,他真的要为了那个承诺,放弃自己的爱情和家庭吗?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,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已经能下地走路的顾爸爸拄着拐杖,站在门口,他的身后,是同样满脸愁容的顾妈妈。
老两口显然听到了外面的争吵。
顾爸爸嘴唇哆嗦着,看了看孙兆群,又看了看李娟的父母,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,用沙哑的声音,艰难地开口说道:“亲家……不,老哥,这位领导……你们别怪兆群这孩子,都怪我们,是我们拖累了他……”
他说着,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呆的举动,他丢掉拐杖,就要朝着李娟的父母跪下去。
孙兆群眼疾手快,一把将他扶住,急道:“叔!你这是干什么!”
顾爸爸却死死地攥着孙兆群的胳膊,老泪纵横地哭喊道:“兆群,儿啊!咱不治了!让梅子回家吧!咱们不能为了一个没用的丫头,毁了你的前程,毁了你的家啊!”
这绝望的哭喊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李娟的父母愣住了,李娟更是哭得泣不成声。
孙兆群扶着摇摇欲坠的顾爸爸,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悲怆的一幕,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了两半。
正在这时,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护士跑了过来,神色慌张地大喊:“不好了!17床的病人顾克梅,她……她刚刚从窗户上跳下去了!……”
“什么?!”
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得魂飞魄散。
孙兆群脑子一片空白,他猛地推开众人,疯了一样冲向走廊尽头。
病房里空无一人,窗户大开着,冷风灌了进来,吹得白色的窗帘胡乱飞舞,像是在招魂。
顾克梅是从二楼跳下去的,楼下是一片草坪。当孙兆群冲下楼时,她正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,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迅速扩散开来。
“梅子!”顾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当场昏死过去。
现场乱成一团。医生和护士推着平车赶来,将顾克梅再次送进了急救室。
经过检查,万幸的是,因为楼层不高,下面又是草坪,顾克梅没有生命危险,但原本就受伤的腿,遭到了二次重创,骨折更加严重了。
在病床上,清醒过来的顾克梅哭着对孙兆群说出了她跳楼的原因。
原来,她躺在病床上,把走廊里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。她知道,因为自己,这个素未谋面的“兵哥哥”不仅花光了积蓄,四处借钱,甚至连婚都结不成了。她感觉自己是个累赘,是个罪人。她不想再拖累任何人,一念之下,便选择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一切。
“兆群哥,你别管我了,让我自生自灭吧。我哥已经没了,我不能再毁了你……”女孩哭得撕心裂肺。
孙兆群看着她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,心疼得无以复加。他握住女孩的手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傻丫头,说什么胡话!你哥把你托付给了我,我就是你亲哥!只要有哥在,天就塌不下来!你给哥好好养伤,别的事,什么都不用想!”
说完,他站起身,走出了病房。
走廊里,李娟的父母沉默地站着,他们的脸上,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决绝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震撼的神情。
刚才那惨烈的一幕,显然也深深地触动了他们。
孙兆群走到他们面前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叔叔,阿姨,对不起。今天发生这样的事,是我没处理好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,我的决定不会改变。不光是顾克梅,还有另外15个家庭,我会管到底。这是我对牺牲兄弟的承诺,也是我做人的底线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早已泪流满面的李娟,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温柔:“小娟,我对不起你。我给不了你安稳富裕的生活,甚至可能让你跟我一起受苦。如果你选择离开我,我绝无怨言。这是我欠你的。”
李娟的父亲看着他,看了很久很久,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……你这个兵,真是个犟种。”
他转过身,对还在哭泣的妻子和女儿说:“算了,都别哭了。天意,都是天意啊。娟儿,你长大了,自己的路,自己选吧。我们……不管了。”
说完,这位一向强硬的老干部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佝偻着背,缓缓地走开了。
李娟擦干眼泪,走到孙兆群面前,她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这个拥抱,胜过了千言万语。
婚礼最终还是举行了,就在县医院旁边的一个小招待所里。没有鞭炮,没有酒席,只有顾家老两口,和几个闻讯赶来的孙兆群的战友。
李娟穿着一件红色的新衣服,脸上带着笑,那笑容,比孙兆群见过的任何一种花都美。
他们没有新房,婚后,李娟就住在医院的宿舍里,一边上班,一边照顾顾克梅和顾妈妈。孙兆群则利用假期的最后几天,在村里找了几个泥瓦匠,开始动手修缮顾家的房子。
假期结束,孙兆群归队。临走前,他把李娟拉到一边,满怀愧疚地说:“小娟,委屈你了。”
李娟摇摇头,帮他整理着军装的领子,柔声说:“不委屈。兆群,我今天才真正明白,我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。我为你感到骄傲。你放心去吧,家里有我。”
从那以后,孙兆群和李娟的生活就进入了一种独特的模式。孙兆群在部队,除了日常训练,心里惦记的是16个家庭的柴米油盐;李娟在后方,除了本职工作,手里处理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和汇款单。
他们成了16个家庭的“总联络员”和“总后勤”。
河南省周口市,烈士王海的家。王海的父亲得了重病,需要动手术。孙兆群得知后,不仅寄去了钱,还利用自己的关系,联系了军区总医院的专家,为老人安排了手术。
四川省大巴山区,烈士李强的家。李强的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,但因为山路崎岖,上学要走几十里山路。孙兆群和李娟商量后,决定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上学,视如己出。
北京市,烈士赵刚的家。赵刚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,生活上不缺钱,但老年丧子,精神几近崩溃。孙兆群和李娟就成了他们的“垃圾桶”,每个月都坚持给他们写长信,陪他们聊天,听他们倾诉,用多年的陪伴,慢慢抚平了老人的丧子之痛。
……
这样的事情,在后来的几十年里,不断地发生着。
孙兆群的工资,几乎没有在自己身上花过。他和李娟一直住在部队分的旧房子里,家里最值钱的电器,是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。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后,穿的是“百家衣”,吃的是最普通的奶粉。
有人说孙兆群傻,说他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。
孙兆群却不这么认为。他总说:“我过得不苦。比起那些长眠在南疆的兄弟,我能看到太阳升起,能听到老婆孩子的笑声,我已经太幸福了。我做的这些,万分之一也比不上他们的付出。”
李娟也毫无怨言。她把丈夫寄回来的每一笔钱,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账本上,哪一笔是给张家叔叔买药的,哪一笔是给李家侄女交学费的,条理分明。那厚厚的几大本账本,记录了一个普通军嫂最无私的奉献。
几十年的时间,弹指一挥间。
孙兆群从一个英姿勃发的副连长,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。他转业回了地方,在-个普通的岗位上,一直干到退休。
他资助的那些烈士子女,一个个都已长大成人,结婚生子。他们管孙兆群叫“孙爸爸”,管李娟叫“李妈妈”。每年春节,孙兆群的家里总是最热闹的,来自天南地海的“孩子们”会拖家带口地回来看望他们。那一声声“爸、妈”,就是对他和李娟几十年付出的最好回报。
顾克路的妹妹顾克梅,后来也嫁人了,嫁给了邻村一个忠厚老实的青年。她的腿虽然留下了残疾,但生活得很幸福。她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“孙念军”,意为感念孙兆群这位军人哥哥。
2015年,老山作战胜利30周年。
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兵,自发组织重返当年的战场。孙兆群也在其中。
他们来到了麻栗坡烈士陵园,这里长眠着960多位在老山作战中牺牲的烈士。
孙兆群找到了顾克路的墓碑。墓碑上,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少年,依然是17岁的模样,笑得腼腆而灿烂。
孙兆群在墓碑前摆上了三杯酒。
“第一杯,敬你,敬你为国尽忠的英魂。”
“第二杯,敬我们尖刀连所有牺牲的兄弟。”
“第三杯……”孙兆群端起酒杯,老泪纵横,“敬我们来世,还做兄弟!”
他把酒洒在墓碑前,然后从口袋里,掏出了一张崭新的房产证复印件,和一叠照片。
“小路,哥来看你了。你看,这是你家的新房,三间大瓦房,宽敞明亮。哥替你盖好了。”
“这是你爹娘,他们身体都还硬朗。这是你妹妹克梅,她结婚了,生了个大胖小子,你看,多可爱。”
“小路啊,你当年的心愿,哥都替你完成了。你爹娘,哥替你养了。你妹妹,哥替你照顾了。你……可以安息了。”
孙兆群趴在冰冷的墓碑上,哭得像个孩子。
周围的老兵们,看着这一幕,也都红了眼眶。他们知道,孙兆群这几十年,是怎么过来的。
他用自己的一生,兑现了对战友的承诺。他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,他只是用最朴实、最执着的方式,为16个家庭撑起了一片天。
在战场上,他是带领战士冲锋陷阵的铁血军官;在生活中,他是16个烈士家庭最可靠的“儿子”和“父亲”。
硝烟早已散去,但英雄不该被遗忘。
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是英雄,而像孙兆群这样,用一生去守护英雄的家人,传承那份战友情谊的人,同样是英雄。
他用几十年的坚守告诉我们:有一种情义,叫生死相托;有一种承诺,叫永不相忘。这,或许就是中国军人血脉里,最滚烫、最厚重的传承。
